秋天的故事

干燥的天空没有云，风是桂花香味的。一片片颜色深深浅浅的叶子从树梢轻快地纵身，旋转而下，多么像一个故事缓缓开始的篇章。

入秋几周了，乡村的天气干干爽爽，田间小路上温软的草间已染上了些许黄色，像是毛衣新式的织法，将一种惬意而舒适的感觉从脚底传来。我在层层叠叠的树木间彳亍而行，渐渐地，路面被枯落的树叶覆盖，走上去“嘎吱嘎吱”响。树叶的颜色十分美丽，像几种淡红、浅黄的颜料丝丝缕缕地渗透着糅在一起，像是铺开一地的夕阳。

下一步，蓦地，脚尖触到了什么圆圆的扎人的东西，它咕噜噜向前滚开，吓了我一跳。我抑制着自己的脚步声，慢慢地靠近它，它一动不动停在一堆树叶之中，那是一个像小只的仙人掌一样布满针刺的圆球，表面是深青泛黄的颜色，根根鲜明的针刺在阳光的照耀下好像被融化了一些锋芒，看上去毛茸茸明晃晃的。我再次用脚尖碰了碰它，它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，飞快地伸出短小的脚变成一只小刺猬然后迅疾地逃离我的视线，一切都仍是静静的，酝酿着一个秘密般温柔。我挑选了一根较长的刺，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用力将它拎起来，轻轻放在手心刚好。刺的末端向我的手心传来细密的痒的感觉，我把它慢慢地在两只手之间团来团去，它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植物的气味。这时，我看到它的侧面有一个裂口，藏在针刺深处，我用手顺着刺的方向轻轻一分，里面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，落在地上，发出小小的“哗嗒”一声。我惊异地蹲下来，然后更加惊喜地发现那是——

一只栗子。

是一只深褐色的栗子。

然后我又从它裂开的壳里发现了另外两枚栗子。一共三枚栗子，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里，像三块温润的琥珀散发出秋天的气息和淡淡的光芒。我在惊异之中将它们握在手心，冰冰凉凉真实的触感。原来是栗子呀。

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，前方的地上正零零星星散布着一只只“小刺猬”，有的已经裂开了，里面的栗子在日光下静静地闪耀着光泽。我脱下外套，卷起两只袖子来兜栗子。一只又一只栗子被我拾起，大小不一，落在外套里碰撞时发出轻微的响声。它们刺痛了我的手。我边往前走边检栗子，不久外套里就沉甸甸挤满了一只只栗子。我抱起外套，揉了揉酸疼的膝盖，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。一阵凉风掠过，头顶的树叶发出萧萧的鸣响，从叶间的罅隙透出来的光点，也随之在地上轻轻跳跃。面前是一颗巨大的栗子树，坚致而苍老，俯身将我笼在树荫里。它的枝头有许许多多小小的毛茸茸的栗子悬坠着，掩映在叶间，在阳光下变成另一个个光源，照得我暖洋洋的。

抱着一堆栗子回到爷爷家，免不了被嘲笑没有生活常识，然而我是很为这次的发现而自豪的，况且很快大家便都开始忙着吃栗子了。我坐在一边看爷爷用柴刀将那些仍是青色的坚硬的栗子壳劈开。爷爷长满老茧的手把一只只栗子选好放进小篓里，再用小刀耐心地在栗子上划出一个小小的开口。

经过一段时间在大灶里的翻炒，栗子的开口向外翻开露出金黄的栗子肉，蒸腾出一股股散发着香味儿的热气。我取出一只发亮的栗子，灼灼的热度从指尖传来，剥开褐色的壳将淡金的栗子放进嘴里，融化出一种柔情的蜜意，积淀了一整个生命过程的气息的流在口腔里激荡开来，浸润了一整个秋天。

爷爷奶奶看我吃得香甜，他们告诉我，从前在缺少食物的日子里，栗子也会帮助人们渡过难关，大家不仅仅是去捡，有时甚至是将还未完全成熟的栗子从树上敲下，储备起来。而不会像今天的我一样不知道栗子外面原来有一层刺壳，不会像我一样认为捡到栗子是一个多么惊喜并且诱人的故事。突然想到那棵栗树上还挂着那么多栗子，现在越来越富足越来越快节奏的生活，怕是也容不得疾行的人们悠闲地在树下捡拾栗子，品味秋天的袭人和甜蜜了吧？

后来我的眼里仍会时常浮现出那棵苍老的栗树的模样，那是一个逐渐被人忘记的故事，并不为许多人所了解的故事。在秋天愈发冰凉的风里被吹远。但我会一直记得栗子给我带来的惊叹和甜美，一直让那栗树在我心里潜滋慢长。

秋天，秋天将一直在我的眼睛里。